四夕毕

踏世上 高峰总要攀 碧血染青衫

犯上

【《师父》AU   师徒年下 民国武林  只是脑洞  私设如山】

4.

咏春拳法之外,还有武器,六点半棍和八斩刀。刀棍皆为秘传,秦明曾立下守密誓言,一代真传不超过两人。

他之前总惦记林涛眼神不正,虽是大才,却无悲悯之心,教到桩法就没有再往下教。他三十有二,传人未定,陈林早已颇有微词。

学武人往往短寿,盛极而衰,壮年一过身体衰败得厉害。代代相传下来,比修身更重要的是修心,好勇斗狠,不是长久计。

陈林踢八家武馆之后,未再与人动过手。

秦明夜不能寐,手握刀柄侧身团卧。心思百转,沉沉夜色里,他的眼睛与刀锋之光一样明净。

春日晴好,院里的杨柳抽枝,桃花初绽,莲缸内金鱼一跃而起又落回水下。
杨柳桃花之下,秦明与林涛四手挟刀,相对而站。
春风拂过,衣角柔软而刀锋冷硬。

“今天不练拳了,教你刀。”
秦明长衫袖口挽起,露出极干净的一段小臂。
“看来以后,能和师父比刀了。”林涛笑了笑,还是少年人的桀骜生气。
秦明抬手,两人四手相搭,刀面相触,克制而紧绷。
“教你刀法,是希望将来有一日比武,你能用刀,不是为了让你伤人。”秦明低低道。
“好啊。”林涛应道。

林涛是小人德行,话音一落右手刀器已出手。
未触到秦明衣衫,已被压下,秦明刀锋伏倒,刀面贴着林涛小臂,刃口直推到肘弯之前精准停下。林涛的另一只手被秦明直接按回自己胸口,手中冰冷刀刃贴在颈侧血管,像秦明夜间凉而软的唇峰。
秦明手腕回转,刀口横在林涛喉管之前,压着他的锁骨和刀器。刀法如拳法,直接,简洁,有效。

秦明睫毛微微咬合,目光比颈前刀刃更迫人。

林涛下意识的微微抬头,以避刀锋。
他想,若我是对手,这时候,是先保不住我的手,还是先保不住我的命。
后来又想,幸好我不是对手,他不忍心伤我。

念头刚落,冰冷的刀刃和压迫感就都散去了。薄窄的刀器在肘窝喉口都慢慢虚划而过,缓慢而谨慎的收了势,回到最初的持刀态。

林涛袖口处的束带此时才显出割裂之势,从衣袖上断裂下来,带着扣环跌落地面,发出“叮锵”一声。

秦明不太赞同的,有些愠怒的看着林涛。
这是不满他刚刚骤然出手。
秦明自小习武,规矩礼法长在骨子里,武德为上。林涛没有,他有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法则。

秦明想到这里,又有些后悔起来,后悔教他。

“我衣服不合适。”林涛知道他生气了,但想岔话题。他觉得自己输得太快,要找些面子回来。
“只是先让你看看刀。”秦明道,又绕回去,认真看着他,瞳孔极黑:“刚刚的事再有一次,不要再叫我师父。”

他刀法是咏春秘传,肯教刀是重托,此时林涛的问题就显得更严重,他不再是普通的徒弟,他算是传人了,却连交手的规矩都没有。秦明变得格外严苛,话说得很重。
“……”林涛圆圆的眼睛看着他,喉结动了动。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强,此时也不敢插科打诨,只道:“知道了,师父。”
十分老实。

他又去拉秦明的手,这是要跟他撒娇。秦明心里烦,没有理他,还把手往回扯。

林涛不干了,也不管他手上有刀,直接去抱他,把脸埋在他肩膀上,挺大的人了,装小孩儿装得很有一套,闷闷道:“你别生气嘛师父……”
听着还挺委屈。

秦明绷着张脸,也不去碰他。
“起来站好。”他声音低而干净,是为人师的干脆。

“师父我错了…哎呀我以后不这样了,我知道是你才这样的,你那么厉害,别人我都不这样的,不要生气嘛师父……”林涛吃软不吃硬,抱着他磨蹭耍赖。

秦明冷着脸,气他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。可心里也明白,恃爱行凶,才敢以下犯上。说到底,是自己从前太纵容,没有管好。

他这么想着,心里疲惫,只好平复下来,把刀交于一手,伸手反搂着他背 ,拍了拍,轻声说:“起来。”
林涛看他态度软化,这才肯站好,眼睛还是黏着他。
“不是说衣服不合适,去换衣服。来屋子里,练刀。”他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刀,声音冷淡:“今日起,每日挥刀五百。数不够不要吃饭了。”
“是。”林涛不敢怠慢,站直应道。

林涛转身回屋子里,秦明站在柳树桃花里,出了会儿神,把刀搁在树下茶桌上,蹲下去把林涛掉落的束带捡起来。

两天之后,林涛军装之上,袖口束带悄无声息地回到原位。

林涛低头看了看工整的缝合针脚,去找秦明。

“师父。”他说:“你这手工活儿真不错。”
秦明慢慢喝茶,装作听不懂的样子。
“反正比姑娘的好。”林涛又说。
秦明看他,抿住嘴欲言又止。
“不能白让你干活儿,我肉偿。”
“不用。”
林涛微笑起来,他喜欢秦明一本正经的模样。也很喜欢秦明没办法一本正经的模样。

拳术自古秘传,武馆那种大家在一处练的,练不出东西,各馆主心知肚明。要教徒弟,只能一对一,言传身教,身只有一个。

于是林涛学刀以来,倒是多了很多独处的机会。
“师父我不想练了。”林涛说。青年结实上身赤裸,汗水顺着脊背流淌而下。
“累了就歇着。”
“我不累,我想和你睡觉。”
秦明无语凝噎,和他对视,脸慢慢从耳根红到脖颈。

李大宝来的时候,秦明刚和林涛睡完觉,林涛上了回通州的车。
他疲惫不堪,睡在紫藤花架下面,团蜷如蚕。梦里都觉得林涛在弄他,听见他说:“师父,我都射给你,这次不要说我在通州胡来了。”
自己说,不关我的事,不许射在里面。
林涛没有听他的,非常固执,恶狠狠地顶他:“怎么不关你的事,我回来你得验收,对吧。”
秦明给他说得腿软,于是小徒弟来叫醒他的时候,他差点坐不起来。

“李馆主来了。”小徒弟说着,给他递手巾,恭敬地弯着腰等他拿。
秦明听到李馆主的时候其实有点愣神,然后才反应过来是李大宝。
现在,是形意一派的当家人。

形意门上一任馆主早衰,很早就卸了担子,李大宝是馆主女儿,小他很多,林涛一样的年纪,却辈分相当。
形意拳根基深厚,李大宝还是少女时不懂武馆之间明争暗斗,时常来找秦明玩。少女心思,明澈动人,大家都知道,只秦明不知道。
后来她留洋,为了承衣钵才回来。

秦明记得她。
他在家乡是孤儿,异乡是外人,南拳受排挤,李大宝陪过他很久一段时间。
秦明是外冷内热的人,命运苛待,他其实更知道人情可贵,别人对他好些,他总会记着。林涛看透他这点,才敢肆无忌惮。

李大宝短发,打着领结带着眼镜,穿着一套格子西装,马甲合身而精致,还拿着手杖,不像个姑娘,像位装模作样的新派绅士。
她立在院儿里,看莲叶下灵活游动的金鱼。

“老秦!”她叫了他一声:“你这院子真不错,气派。”
“李馆主有什么事?”秦明冷淡又客气的问她。

女孩子刘海下是杏眼,眸子里两点寒光,形状精致的嘴唇薄薄两片,带出一个有点虚假笑来,透着精明和疲惫。

“老秦,我来救你。”她说。

5.

龙门武林,形意为大。李大宝接了她爹的担子,人小位高。望江茶楼三层,长桌之上她坐主位,年轻的脸分外醒目。

桌上茶只剩一杯,摆在她的面前。
她迟迟不拿,眉宇间有和年龄不符的凝重自持。

“你们有没有想过,如果真的打输呢?”
平静目光扫过十五张道貌岸然的脸。
“那是我们技不如人,馆长给他,不亏。”

李大宝下巴微抬,仔细盯了那个人一瞬,她吸了口气,把桌上最后一杯茶拿起。

她闭门半月,不见任何人。半月之后,她来秦明院里的柳树下喝茶。手里的茶杯明明更大,她却错觉比那天轻了很多。

“我早听说你武馆换了地方,居然换来了这里,老秦,今非昔比啊。”李大宝说。
秦明话不多,点点头。
“我听说前两天有混混找你麻烦。”
“习惯了。”

李大宝看他工整的执杯姿态,车轱辘话说不下去了,秦明这种人,应该直接跳过叙旧。

“老秦,要不然你娶我吧。”她突然说。
“我不喜欢把头发剃得露青皮的女的。”秦明不给她面子。
“好吧。谢谢你不娶之恩。”李大宝无奈道:“作为谢礼,我告诉一件事。”

秦明看她。
“龙门是武术之都,自从28年国民政府在南京拨款建了中央国术馆之后,龙门政府就一直督促设立分馆。到今年,已不能再拖。”她没了笑意,认真的盯着秦明:
“谁人出任馆长,比武来定。十六家的战帖,你要有准备。”

秦明没什么表情,轻轻吹走浮茶,桃花映在碧绿通透的茶水里。
这是个好天气,他有舒服日子过,有人要等,咏春要扬名到何种地步?他突然有些退意,很多事本该留给下一辈去做,他或许可以跟林涛鬼混过这一生。

但下一辈人在哪,思及此,他又生出无望来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说。
“选馆主是假,保自己的脸面是真。”李大宝微微敛眉。
成名容易,保名难。各馆主鲜有出手,这一次,是破釜沉舟。
这是场有恐慌的比武,师父们恐慌输给秦明。这一代的武人是体面人,名利金钱,物欲缠身之下,难以恰到好处,难以维持风骨,出手往往过分。
秦明会重伤。

李大宝手中茶盏撂在桌上,有脆音,让她心神一坚。
“龙门武林,形意为大,十六家里过半练形意。我教你,他们会的你都要会,你不能输。”

拳法外传,她做得是欺师灭祖的事,说完,人就出了一层汗,春风吹来,不觉暖只觉寒凉。

“不用。”秦明摇摇头。不是客气,是悲悯。

她不过是个小姑娘,和林涛一般的年纪。林涛无法无天,整日里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,这是年轻人。
李大宝不该受这么沉重的心绪,年轻人,该做年轻人,因为有些事情迟早要背负,背负起来就在不会再有轻松,能迟一点,就迟一点。

“先别忙着拒绝,我没说完。”李大宝镇定道:“你传我咏春。你不用愧疚,我也不吃亏。”
“大宝,你想当分馆馆主?”秦明思索一瞬,问她。
“我当比你当好。”她道:“老秦,树大招风,不然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,我以为你明白。”
秦明明白,可哪一步是他愿意走的,他说:“身不由己。”

“今日起,我叫你一声师父。”李大宝站起来。
这不是偷艺,这是交换。
李大宝说服自己,也是在说服秦明。

“我的战帖会最后下到,你不能输给除我以外的人。”

秦明看着她。猜不透她是为了救自己,还是真的怕输。但无论哪种,都与自己有利,他只能输给她,输给她,不会被伤。也不用真的去任那个馆主。

他是该收敛,龙门容不下他。

“我也该叫你一声师父。”他说。
李大宝笑起来,眼睛弯成两条线,疲惫感被遮了过去,像是当年那个少女模样。

可时光不再,她没有了往日单纯心思。和秦明相对而坐,层层揣度与算计之下,谈出一件瞒天过海的功业。
她想保住秦明,也要守住家业。她是个当家人了。

秦明承衣钵时,曾立下守密誓言,一生真传,不超过两人。他思及此,如遭雷击。人在江湖,万事不由己。
等林涛回来,不能再荒唐下去。他已是一个门派的,全部未来。

“李馆主,不送。”
秦明转身回后院,李大宝只瞧见他着长衫的脊背,远远的,如莲茎般挺拔。

tbc.

评论(32)
热度(342)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四夕毕 | Powered by LOFTER